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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方能走出危机(请不要转载)

高储蓄使中国深陷这场危机

现在全球都在声讨华尔街,美国政府似乎也在有意往这个方向上引,“华尔街喝醉了”,布什一语道破天机,危机的罪魁祸首是华尔街的贪婪,毫无节制的金融创新、松驰的金融监管。如此,美国政府的责任,美元的责任被轻轻推到了一边。

美国人不储蓄,利用美元霸权,长期搞扩张性财政、借贷消费,全球经济失衡无以复加之后,终于酿成恶果。

但是往深里问,美国消费主导模式为什么可以无限膨胀,直至把全球经济拖至动荡?美元为什么能无限超发,时间跨度五、六年,达至天量?是谁在吸收那么多货币?

坦率地讲,美国之外如果没有相应的经济体不断吸收的话,美国人不断发货币的后果,早就是国内的通货膨胀,很显然,最近五、六年是全球经济史上最美好的时光,高增长几乎没有通胀,没有通胀,格老不断减息、松货币当然就是最好的政策选择。

那为什么没有通胀?是因为有庞大的经济体扩张在不断吸收货币,中国首当其冲。

在中国,由于各级政府垄断性的掌握了经济增长所需的几乎全部要素和资源,所以,只要他们愿意,在理论上他们就可以通过将要素及资源价格降至最低在世界范围内吸引最多货币。 于是我们就看到,在一个人均资源占有量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国家,中国却有超低的能源价格、超低的水价格,超低的环保标准、超低的土地价格(有时候是白送)、超级的税收优惠、超低的劳动标准。随着2001年中国加入WTO,这样一个经济体一下子被整体抛向经济全球化大潮中,所引发全球资本、要素乃至产业链的移动注定是空前的。我们在历史上找不到这么庞大的经济体,制造业如此扩张。在扭曲价格体系下,企业的产能扩张一直被推到边界上才告暂停。

全球化要素移动和中国的补贴,客观上降低了全球制造业的生产成本,于是供给被推上去了,产品价格自然涨不起来。

从宏观上看,这种政府主导经济模式必然导致非常高的储蓄率,成为今天中国很多宏观难题的根源(消费不振、高顺差、本币升值、流动性泛滥、资产泡沫、通货膨胀失控等等),因为要素报酬的分配是不断向着政府、企业移动,而不是居民部门。

政府消费倾向是很低(特别中国政府的政绩是GDP导向的,怎么会去做民生,肯定做投资、做大GDP),企业基本是不消费,所以整个社会的边际消费倾向向下走,储蓄率不断升高。

储蓄率不断走高,当然有人口结构非稳态变化的因素,所谓人口红利,据测算,中国主要储蓄人口的比例可能要到2015年才能达致高峰,随后开始下降,这成为推动中国储蓄率不断攀高的趋势性因素。但世界经济史上,还没有哪个发达国家(特别是亚洲国家)储蓄率的高峰时突破过40%。

2005年中国国内储蓄占GDP比率为48.1%2007年初步核算已经高达52%。

回到上面,我们要问,谁在做储蓄?这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看居民部门的储蓄率基本没有太大波动,维持在15%~16%,但其在整个储蓄中所占份额却从1992年的52.3%降到2005年的32%,下降了20个百分点,这15年中,中国储蓄率增加的12个点,基本上被政府和企业部门做掉了。这或许是中国内需消费迟迟起不来,而越来越滑向出口导向和投资拉动的真正密码。

政府、企业,储蓄升高,拿了钱干什么?只能做投资,形成产能,国内消费不了,就只能卖到国外去,形成顺差。

储蓄率高,资金机会成本就变得非常低廉。低廉的资金成本使得企业倾向于投资资本密集的产业,采用更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其结果自然是这些行业劳动生产率的大大提高,但资本密集的重化工业根本不需要很多劳动力。因此,生产率的飞速提高无法同步转化为劳动收入的提高,也就难以转化为消费和购买力的提高,反过来又进一步推高储蓄,居民储蓄所占份额进一步萎缩。

所以你看到,高储蓄必然高投资,而高投资反转过来又进一步做高储蓄,周而复始,直至有一天外部需求跨了,这个循环彻底完蛋。通过企业大量倒闭、产能大量清洗,政府债务不断上升,来消灭高储蓄,恢复平衡,整个国家财富将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以,说到底,还是中国高储蓄问题,是中国深陷这场危机的最大根源。

 

中国怎么办?

海啸过去了,由于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也由于中国的金融机构刚刚整合完毕不久,还没来得及展开大规模对外投资,使得中国成功避过了金融海啸的正面冲击,但海啸过后的次生效应将搞得中国非常难受。中国怎么办?

不要老想着去救市

有观点认为,中国积极参与认购美国国债,能防止美国印钞票解决危机,反过来问,中国出了这2000亿美元,美国就不印钞票了?问题关键要看7000亿、8000亿的效果,能否止住血,现在没有人相信这个钱够了,未来再来一个3000亿、5000亿,中国参不参与,不参与,美国还得印钞票解决。怎么办?

此外,还要看中国还有这个能力托得起这堆美国的烂帐否,中国现在储备1.9万亿美元的官方储备中,可动的活钱估计也就在4000亿上下,要应付三个月的进口额,还要应付未来可能性越来越大资本外流,存量中能否拿出的已经很有限了。

如果要持续的买,意味着过去几年1700亿、1800亿美元的高顺差的经济模式必须持续,而这个模式给今天的中国经济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中国经济不得不转型,如果中国经济真的重新回到2005年以前的一年300亿顺差的状态,那这个救市的钱中国还掏得出来吗。

 

也不要老想着去抄美国的底

你中国想要的技术、品牌、物流、销售网络等等,他能给你吗?给你金融的股权,你把握得住吗,连联储和财政部都搞不清楚美国金融机构庞大的表外资产的估值。

 

所以,从根本上讲,中国首先要从根本上放弃去托住美国那个旧有的模式的想法。美国利用世界铸币权进行财政扩张、借贷消费的模式,由来已久,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70年代冷战时期直至70年代黄金本位的崩塌,它由此获取了太多的利益,不会也不可能主动改变,只要条件允许,他的铸币权就会这样无限使用下去,直至把危机的成本最终转移出去。

所以我们只能立足于自身,自己办好自己的事,不给他创造条件,是应对这场危机基本的原则。我们自己平衡了,结构理顺了,客观上就制约了美国世界货币职能的滥用,也就倒逼着美国不得不做出经济的调整,改变其现有经济模式,这就是对世界经济的最大贡献。

 

不要冀望投资拉动和短期政策来改变经济下滑的趋势

一个出口已经占到GDP40%的国家,外需倒掉之后,很多人冀望于投资能像当年9798年那样撑住经济的下滑。现在看来有点勉为其难。

中国投资速度控制的钥匙在房地产。

虽然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自07 年的30.2%加速至今年1-5 月的31.9%(主要是地产商在土地收回期限之内突击投资);但房地产销售额和销售价格双双下跌,上半年地产商拿地规模大幅萎缩,前景暗淡,预示着下半年开始至明年房地产投资增速很可能大幅下滑(7月份房地产投资增速已经大幅下降至17%)。

大体来讲,中国的投资有三大块主体:制造业占30%,房地产开发占22%,政府基础设施投资占18%,而房地产是其中关键,它直接影响着其他两块。房地产衰退将直接打击中国的制造业,特别是耐用消费品(家装、家电、汽车)投资下滑不可避免;此外,房价下跌直接拉低地价,而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大部分资金来自于政府的卖地收入,卖地收入依赖于房地产的繁荣。

还有人冀望廉租房的大规模投资,政府目前是可以拿出这个钱的,但地方政府愿意吗?廉租房大量推出势必拉低房价和低价,意味着未来政府卖地收入大幅下降,债务恶化,最终的结果是直接拖累银行的坏帐上升,在中国银政信贷合作一直银行谋利的一个重要支柱。在没有正在触动中央地方财税分权等深层次行政体制改革之前,大规模廉租房投资推出实在很难。

在经济下行周期中,房地产决定因素在于需求,而需求取决于未来收入的预期,很难想象在收入预期急剧下滑的状态下,人们会为房价去支付一个很高的溢价。有机构测算,若以西方国家月供收入比40%的正常水平衡量,中国核心城市的房价目前居然可能存在40%~60%的下跌空间。如此状态下 要政府刺激起来,托住,恐怕是痴人说梦。加快降价处理存货,回笼资金 保住银行可能是唯一选择。

对抗经济下滑,显然已非短期政策可以逆转,降息只能够减轻债务人的负担,但不可能重新刺激起信贷需求,面对经济巨大不确定性,供求双方都在主动收缩,没有深陷泥潭的企业早已刀枪入库,现金为王,银行也惜贷,信贷规模指标都用不完,降准备金率、松货币,只会把多余的钱进一步往债市里填。

 

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要有彻底和过去的模式告别的勇气

既然我们认识到,美国经济崩塌对中国经济造成的中国经济的重大冲击,是我们为既往的过度依赖高投入和出口的错误经济模式必须要支付的沉重代价,不如横下一条心,彻底和过去的模式告别,做根本性投资和消费关系的结构性调整,改善经济体效率,坚定地转向内需消费主导,才能彻底摆脱危机。

启动内需关键在于解除制约消费的瓶颈

政府消费提上去,将政府储蓄降下来,民生的欠账补起来,医疗、教育、廉租房、城市轨道交通等公共服务的投入加上去,解除制约消费的瓶颈,提高居民的实际购买力。当然以上要顺利推进,牵涉更深层次改革,如财税体制改革,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财权事权重新界定等等。

对抗经济下滑要靠体制改革提升效率

对抗经济下滑,不一定非走过去造桥、修路、建港口投资拉动的老路,而且效果只可能越来越差。中国现在1个单位GDP增量 45个单位投资来带动,等于货币进去了,没有产出多少实际的物质财富。

通过改革,提高经济体效率,对抗经济衰退,这方面其实我们有很多事情可做。

理顺价格,放松价格的管制,让政府从能够施加影响的领域逐步退出,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让要素价格真正反映市场供求、资源稀缺程度以及污染损失成本。产业都是内生于价格的,价格顺了,扭曲的产业结构才能调整过来。

打破垄断,放松行业准入门槛,大力开放民间资本进入垄断部门,如金融、能源等,形成竞争机制。这样私人投资才能带动,才能缓解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经济体的效率才能实质性改善。

大幅减低个税(大幅提高个税起征点)补贴居民,提高其忍受通胀的能力;增值税转型来大幅降低企业税负,减轻企业成本的压力,并辅以财政补贴优惠等政策支持企业产业升级转型。

财税制度要做根本性改革,增值税改为到流通环节的消费税,改变政府激励,从保证经济增长的投资财政体制彻底转型,尽快实现向公共财政的转换。不是哪个地方投资多、烟囱多,哪个地方政府财政收入才多,而是哪个地方民生好,人民财富增加,政府的税基才丰厚。政府激励变了,GDP导向转向民生服务导向,政府才会真正从经济事务中解脱出来,才会把配置资源的权力重新交给市场。

改革土地制度,实现土地流转,使农民能真正享受到经济增长和工业化的利益,户籍制度改革推进城市化,对于启动内需消费有长期而深远的影响。

总之,依据可持续发展的轨迹,告别旧时代和旧模式,探索深化体制改革,寻求新的增长方式,可能才是长远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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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辉

刘煜辉

1460篇文章 9年前更新

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重点实验室主任,中国经济评价中心主任,研究员,香港金融管理局客座研究员,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等多所大学教授,博导。 其他社会任职包括:华泰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中国农业银行风险管理顾问;南方基金宏观经济顾问;杭州银行等金融机构和湘电股份等国企独立董事等;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30人成员。 近年主要研究多集中在宏观经济和国际经济方向,在《比较》、《世界经济》等国家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权威传媒《财经》、《新世纪》周刊特约撰稿人,主持国家级、省部级课题数十项。具有重大影响力的青年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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